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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诗坛四公子:程维《青海记》

时间:2017-06-20 14:23:29    来源:国际财经网    浏览次数:    我来说两句() 字号:TT

  程维:诗人,小说家,画家,居在南昌。

  著有诗集《他风景》《古典中国》《纸上美人》,长篇小说《皇帝不在的秋天》《海昏:王的自述》《虚鱼》,散文集《南昌人》《水墨青云谱》《画个人》《独自凭栏》《书院春秋》《豫章遗韵》《沉重的逍遥》等。获中国作协第八届庄重文文学奖,天问诗歌奖、中国地域诗歌奖、中国长诗奖,《诗刋》《星星》等刋诗歌奖,以及第一届、第三届、第五届谷雨文学奖、江西省优秀文艺成果奖、等。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与海子、于坚等被读者投票评选为中国当代“十佳诗人”。长篇小说《海昏:王的自述》荣登“2016年华文领读者.年度好书榜”《皇帝不在的秋天》获首届滕王阁文学奖长篇小说奖。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作协副主席。

  《青海记》

  车行茶卡,来自雪山的云
把雪山搬在天空运行,累得够呛
仿佛抬着数百吨白色的盐,从我头顶经过
不知安放于何处?青海湖是神的脚印
我千里而来,大巴车替代了如僧的苦行
不断挥霍力气的天神,在天空搬运盐的脚夫
我看不见他的面孔,只有白云背后的蓝
像神的披风,覆盖着他的身形,蓝得多么深邃
一条公路仿佛走不完的旅程
改变草木与山川,把我的目光一掠千里
青海是神祗的寺院,我在一枚草叶上
也能发现一颗朝拜的露珠和红衣喇嘛的经轮
绵延的雪山是献给远客的哈达,阿尔金山
是至高的圣坛,摆放着太阳和月亮的
贡品。风吹草低,信徒和牛羊都在叩头
只有骑手在不歇地奔腾,他要在太阳落山以前
把棒球帽戴上山顶,再到黑马河沐浴
而驾着摩托车的牦牛贩子尾随其后
他要赶上他,去跟雪山赌一把好钱,再去西宁
购一套三室两厅,开两家羊肉馆
我看着他们的狠劲,抓着阳光不肯撒手
两手都是油腻,又像抓着酒碗,喝酒的架势
俨然好汉拨刀相向,不惜拼上性命
我忍不住点赞,为那个牦牛贩子
我也想做一趟生意,贩一些青海的雪水和空气
去京城叫卖,贩一些天空之镜的幻影
出口到巴黎,让法国的金发美女开开眼
恨不能立马飞到茶卡来,遇见最美的生命
汽车不断开向雪山,把我的海拨升高
我体内的盐已苍茫如雪,对应着沉郁的草原
斜坡上的羊啊,你身上的白,已被移开
牧神出走于内地,在西宁的亲戚家
喝酒,撸烤串,让一片阳光贴着草皮灿烂
无主的电线杆,栓住了草原
像一条浩瀚方舟,把整个世界都托付在里面
仿佛最后的避难所,庇护着人间纯净
而藏毒与猎藏羚的走私犯,已被公路甩入深渊
青海的云,拉动黑 黝黝的大山
像要带着它飞行,像要让山觉得自己很轻
也可以浮起来,生出广阔的翅膀
在大地投下巨神的身影
我不能道破,这一切如同早己设定
那些在天空运行的盐,误以为自己是云
我为写诗而胡乱活于此世,误将写诗
替代了人生,我在茶卡盐湖上行走
误使自己在天空流水行云,就像迷失于倒影的
水仙少年,创世纪的主啊
我明知世间万物早已被你设定,我遇到一千个人
都是你的化身,如同天空之镜的倒影
陈旧衣衫也被洗净尘垢,只剩下美质
善良的施主,云霓上的观音
我在空旷的寺院里听到了悠远的钟声
如同经久不散的礼魂,我愿用三生三世来等待
茶卡的一次艳遇,从水中挽救影子的美
一根白发,掉在盐湖上,天空没有皱纹
云低迥在草原,像是徘徊不去的深情
我的诗在鹰的翅膀上漫游,六月的雪花开放
多少辆卡车也载不动它的忧伤
我又如何能献上游子的安慰,说出青海的云
太沉太沉,它是天空的盐
我在空茫中抓不住一句诗,却紧握住方向盘
像抱着机器的马头,铁的,发动机的,汽油的
变速旋转的马头啊,你要把我带向哪里
深重的雨水和草地正淹没我的视线
藏人遣下的马粪在指向羊圈,星宿海,与更高更远的
大城,哈尔盖的星空,德令恰的屋顶
倒淌河把雪水送到厨房,远古的鱼骨,清澈见底
神骑着摩托车按下云头,看到了一路
疾走的行者,没有比天穹更大的寺庙
没有比山更大的菩萨,没有比太阳叩得更
响亮的头,让信徒膜拜于天地之间
我用最小的诗,赞美最大的神
鹰把歌声推向辽宽的荒原,青稞带着酒劲
往高处生长,我提着荒腔喊出一肚子的惊叹
一块茶卡的盐晶,里面封存着几十万年的咸
那是大地一颗古老之泪,青海的一滴凝固的汗
我谦卑如草原马蹄下的埃尘,带着花香飘荡
山挺着大肚子要做剖腹产,生下另一座雪山
庞大而负重的云,推着飞机滑行
身穿山河袈裟的青海,玛尼堆上飘荡彩色经幡
我的长诗,驾驶着大云,一意孤行
仿佛一座灰色水泥的古老城池,悬在头顶
昆仑其下,祁连其下,巴颜咯拉供其落脚打尖
红色十二轮大卡车,拖着一车车水泥
要去建巴别塔,柏油公路竖起来
就可以直达云端,唐古拉山是它的地脚
我嗨哟嗨哟为它使劲,把天空的大云
从一个山头,拉到另一个山头
我是云朵的纤夫,我走得再远,仍在青海的
怀抱,吸雪山的奶头
赶着白色羊群在公路上漫游
大地依然荒凉,山沉着老脸,倒淌河水寒
我黙然无语,供着内心的庙堂和花园
在青海,我不敢造次,崇山圣水
一群羊在公路上迎面而来,我要停车让路
仿佛遇到了散步的神
而藏人的马匹也不能靠近,牠像沉默的闪电
都是神圣的,我甚至不敢说做爱之类的词
但牛羊和马还是要繁殖的,人注定要相遇
男欢女爱也可能发生在某一处草地
就像天鹅与丽达,可能戏水于天池
我的诗,被青海抬高,运行如天体,在高原上
来回,反复打着草稿,像马儿吃着草料
像天鹅在野合,散发出异乡气味。而乌兰县
可可镇一场赛马
在我们的汽车没有到达前
就已扬起了灰尘。马背上的藏族骑手
穿着绛红的背心,把黑鬃马跑成了一支飞箭
马的身体内,藏着迅雷不及掩耳的祖先
唱花儿的地方,喝烈性酒的地方,画唐卡的地方,
吃手抓羊肉的地方,跑马不回头的地方,
醉卧荒原之处,雪山和云揉在一起,我和老酒
称兄道弟,饮到地老天荒,如卓玛的歌唱
西部酒王,昆仑玉暖,雪豹守卫的山顶
长途客车拖着我这门诗歌老砲,穿山过洞,
隆隆地行驶在青海广衮的高原上
一群云跟在后面,前面又遇上一大群羊
这都是牧神的家当,我一头撞入了他的领地
受到青棵酒的迎接和哈达的加持
在雪山神圣的疆域,我是一只白银的豹子
我从青海出来,仿佛来自雪山的圣徒

  (编辑:王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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