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维简介：著名诗人、小说家、画者。主要著作有:诗集《妖娆罪》《他风景》、长篇小说《皇帝不在的秋天》《海昏:王的自述》《浮灯》、散文集《画个人》《南昌人》等。获中国作协第八届庄重文文学奖、入选为"中国新诗百年百位最具影响力诗人"等，以"新写意人物画"广受推崇，为国内外藏家与艺木馆收藏。与陆健、雁西、张况被称为"中国诗坛四公子"。中国作协会员、江西省作协副主席、南昌文人书画院院长。现居南昌.
在巴黎
1
世界惟一之城，被阴郁的天气清空
距它一米也如隔万里，书本上是多余的
我进入巴黎，大师在堵车，把我堵在后头
我喝了一口茶，建筑上一个大逗号，嗨
你好。塞纳河像一段枯燥甘蔗，几条运沙船
像赣江过来的，一堆铁堆在岸上
艾菲尔铁塔，你俯视着它，我沿河而行
2
维克多.雨果，我来了! 罗丹，我来了!
克洛岱尔，我来了! 司汤达，我来了!
巴尔札克，我来了!波特莱尔，我来了!
萨特，我来了!西蒙，我来了!
罗伯.格里叶，我来了!杜拉斯，我来了!
罗兰巴特，我来了!巴黎的巨匠们，不一个个
点名了，我来自外国的沙井，在哪里
我都不曾出名，冲着你们，我仿佛出师有名了
3
法国，泱泱大国，厕所都是免费的，比瑞士牛
比意大利大气多了，堪与鄙国匹美
七块钱一泊尿的事，巴黎w.C是不干的
南昌也不干。天安门前的厕所七星级，尽管
撒欢。我欢迎米兰的女名模到沙井来试试
4
秋水广场大道堪比香榭丽舍大街，万达购物
堪比巴黎老佛爷，我邀请巴黎市长自费
来大江西走走，享受一下红色旅游。在巴黎
我走在沙土路上，与十九世纪无别
遇到的雕塑都是老的，与雨果有过交集
街边店喝果汁的女郎与法国老大爷
不怕眼前狼奔鼠窜的车辆，不怕鼻孔吸废气
5
西法兰克国，我来了!卢米埃兄弟，我来了!
皮尔.卡丹，我来了! 香奈尔，我来了!
6
在飞机上贪婪的想睡，一个箭头却指向
无眠之白。机器轰鸣着，整个人
都绑在机器上飞，巴黎上空，高似天庭
艾菲尔铁塔通向一架飞机，通向我
这是福娄拜与雷诺阿不能抵达的高度
十九世纪的大师与巨匠都无能为力
巴黎的裁缝和雕塑家，全部望尘莫及
7
我站在巴黎的头皮上俯视巴黎
它只是一片浮汽，艾菲尔铁塔也只是一个
汽水瓶，我从香榭丽舍大街穿过凯旋门
像一支百步穿杨的箭，袒胸露乳的女神
迎难而上，我在中国餐馆啃鸡腿，又到免税店
朝拜奢侈品，站在街头等绿灯，一邦
狼奔鼠窜的行尸走肉，与巴黎的教堂，厕所，
博物馆，香水史，塞纳河，欧元百般纠缠
与周旋。巴黎被导游出卖，又让我束手就擒
仿佛在婊子身上打洞，一朵交际花的兴衰史
令我悲欣交集，在巴黎歌剧院坐立不安
8
卢浮宫，我的同胞奔向蒙娜丽莎，像见到
失散已久的亲人，而达.芬奇谁也不认识
他只给这位银行家太太画像，多少人
为维纳斯的断臂而痛惜，要用绸缎包裹她的
伤口，我面对美杜萨之筏，灵魂如遭轰击
大海淹没巴黎，卢浮宫是度劫之筏
多少惊恐的世人，奄奄一息，救生船何在
9
拉丁区的老少都在用晚餐，无上装的红磨坊
大腿踢出一片烂漫，上帝之光
照亮了石榴裙的内部，夜巴黎使我寂寞而璀灿
不是符号学能一言以敝之，我堆砌的方块字
也是巴黎美学的一部分，你致敬过卢浮宫
博物馆，领略过拿破仑的权杖，又为
皮尔.卡丹掏过腰包，接下来就该致敬它了
10
凡尔赛宫，路易十四，太阳王，他的高跟鞋
踏出一条女性之路，镜廊从天堂
借云霓，我看到的只是空白，如失去香水味的
手帕，如批阅后的奏折，雨打琉璃后
康熙在上朝，乾隆在写孬诗，路易在办舞会
我就不干什么了，只做凡尔赛的游客
顺便打听一下王后偷情的事，我是如此委琐
以皇家的情事为消谴，以黑瞳看金发碧眼
11
经过英雄主义的高卢雕像长廊，我荷戟踏歌行
犯不着挑战一只雄鸡，巴黎的金发美女
我仅把她当美欣赏，和我的祖先一样
指望她不战而降，在大腹便便的肚子上
金鸡独立，我的下半身是一座艾菲尔铁塔
比滕王阁要高而坚挺，里尔克挺不住时
轮到我上，巴黎的喷泉四季绽放珠润玉圆
12
一杯红酒点燃雨天的红玫瑰，几天下来
我已像巴黎的老熟客，老街旧巷使我如同
在这里生活多年，仿佛百年前
一个外省青年在巴黎抱薪救火，度过
幻灭的青春。旧时光为巴黎镀上了
不朽黄金，让更多人找到了偷懒借口
13
枫丹白露夏宫，我想去看看中国馆的珍宝
替先人去看看那些家当，怎么收入他人囊中
一个中国老头从圣母院前桥上经过，不由感叹
"巴黎的夜晚箍头搂颈的人不晓得几多"
赛纳河的傍晚是属于情侣的，老头纯属多余
像巴黎落日，孤悬而沉落，只剩乌鸦聒噪
14
协和广场，方尖碑正对拿破仑柱廊的腿肚子
帝国的夕阳涂染在巨翼天使雕像上
巴黎，一座不抵抗的城市，拿破仑是生气的
巴黎堵车与南昌无异，啃羊角面包，读报纸
消磨拥堵的间隙，赛纳河数度沿岸而行
一条赣江与它成了老相识，光阴在水上
静流之下，暗藏着步枪，巴黎公社，冉.阿让
雨中的赛纳河和赣江一样阴郁而忧愁
15
圣心大教堂，静，再静点，大天使屠恶龙
圣女贞德把一个女子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我也愿意追随她的美，她的正义，随身携带着
一颗中国心，从南昌到巴黎十几个小时
在时空中穿梭，完成一个轮回
16
巴黎街道对美已司空见惯，而我仍有虚荣
与追慕之心，卢孚宫的夕阳已疲倦
我反剪双手挺着个肚子站在拿破仑雕像下
发现祖宗是被人家梱绑的，现在还是这模样
17
我走到凡尔赛宫，双手叉腰，好像满宫奢华
都是我的，其实我是个开后八轮卡车司机
后面拖着沉重的影子和黄土大灰
18
我在巴黎跟法国人说南昌话，他听不懂我
我也听不懂他，世界上两种最美的语言
交流起来，彼此如同哑巴，只有相互微笑
19
巴黎街头，汽车，书报亭，鸽子，红绿灯
与垃圾，行人紧赶慢走，黑的，白的，黄的
多语种并存，只有法语是普通话
歌剧路沉思的哲学家，心事重重，没有谁认识
20
那菲耶特，老佛爷，排队购名品的
都是我的同胞，大把钞票，站痛了的双脚
要在品质上追上巴黎，是吃力的
法国女店员灿烂的微笑使钱散发香气
乡亲们用方言交流奢侈的喜悦
好像一个巴黎手到擒来，转身就可以带回国
巴黎圣母院就不管了，蹲在墙角喘息
露出民工的本色，巴黎的城管大叔下班了
夜游船下，浮荡着昂贵的泡沫
21
酒精和爱情灌溉的蒙马特高地，艺术家的
温床，圣心教堂增加了它的高度
梵高，达利，毕加索，大小仲马，未成名时
年轻而快乐，由着性子来，不装逼
杰出之后都是涂鸦，盛名之下皆为自欺
蒙马特已是看不见的艺术废墟，只剩下酒精
22
巴黎是神建在尘世的艺术宫殿，混乱而美
巴黎的天气如女人的脸，以善变为能事
繁华大街有灰尘，纸屑，间或的雨点
夜晚拉丁区就是吃喝几条街，多少年
就这样过去，穷人与懒人各有归属
23
香榭丽舍大街，几百年都这样，几代人的
记忆都在，巴黎香水史，要用鼻子阅读
味觉中有丰富旋律，我是半人半羊的
牧神，不幸被丘匹特之箭射中，无望地
爱上了爱神，对午寐的维纳斯爱莫能之
她雪白的肚皮不容我染指，那淫荡而圣洁的
女体，你的名字叫巴黎，足以令我倾心
24
到巴黎我才发现，我是假隐士，我是饕餮者
我是恋物狂，我是的伪诗人，我是无名客，
我是好色之徒，我是一个土鳖
卢浮宫和巴黎所有博物馆的名作宣布
世界艺术早已完成，我等出生晚了，没法在
大师之林中插足，只有做个看客的份
25
在巴黎办个展，纯属在大师脚指头上屙屎，在巴黎装名人，只是唬村干部，既使受勋
也是哄广场舞大妈，巴黎是喧嚣的
比较适合南昌人，大鼻子情圣设计认咱做乡亲
巴黎街头我没见到阿兰德隆般英俊的男人
只看到了他们的粗鲁，在塞纳河游船上
故意踩到一位中国女士的脚尖，老夫真想出手
揍丫一顿老拳。我来到巴黎有点失望
26
索菲.玛索的巴黎如此真实，骄傲的大理石
抬起英雄的头颅，额上挂着白色鸟粪
奥朗德头盔，偷情专用，在巴黎街头浮动
27
巴黎不是建在天上，而是在俗世
一个红脸银髯老汉坐在街头书亭读书
潦草的雨丝改写了酒神面目，他专注的样子
仿佛沉缅在天国，我可以忘掉巴黎的
美人，红玫瑰，左岸咖啡馆和爱情，却不会
忘掉他的样子，像一个落入尘世的神
28
夜晚十一点，艾菲尔铁塔灯光闪烁
缀满群星，五分钟，黄金上缀满钻石之光
夜巴黎，赞美诗始于巴黎自己，不是他人的
强加，一个词都是多余的
2018，6，12，巴黎草之
来源：诗坛四公子
供稿：北京城市未来文化艺术中心
